鍾向左邊走邊喊:“造反有理,革命無罪!”
工人們喊道:“造反一家親,支持主義兵!”
鍾向左更有勁了:“向工人階級學習!向工人階級致敬!”
全場口號掌聲混成一片,情緒更加熱情激昂:“向主義兵學習!向主義兵致敬!”
麗麗見鍾向左走到面前纔看清楚面目,問道:“你是主義兵代表?”
那姑娘立刻把介紹信遞給她:“宗處長,他是主義兵總指揮部常委鍾同志。是主義兵派來找你的代表!”
麗麗這才同他握手,說:“造反有理,革命無罪!”
鍾向左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們主義兵永遠支持你們鬧革命!”
全屋的人立刻歡聲雷動,口號此起彼伏。
麗麗和老劉嘀咕兩句後宣佈:“下面請師院主義兵的代表給大家講話。”
鍾向左很是得意,臉上露出矜持的微笑,講道:“工人同志們,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的戰友們:我代表師院主義兵總指揮部千名戰鬥員向你們學習!致敬!你們能勇敢地同黑市委劃分界限,大膽地造黑市委的反,我們永遠支持你們,同你們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你們和我們都是在*他老人家偉大戰略思想指引下集合到‘造反有理’這杆高高飄揚的無產階級戰鬥精神旗幟下並肩戰鬥、生死與共的戰友。師院的主義兵真誠向工人階級的造反戰士們學習!致敬!祝覺悟者造反團戰鬥勝利!將無產階級*進行到底!造反有理,革命無罪!”
底下響起雷鳴般掌聲和震耳欲聾的口號聲。
麗麗聽了滿心歡喜,她想不到身爲師院黨委成員、中層幹部的鐘向左也會滿口新詞,口口聲聲造反、句句字字都是*。她拼命地鼓掌表示歡迎。
老劉上前擁抱着鍾向左:“造反派永遠心連心!咱們永遠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
接着大會選舉‘覺悟者造反團司令部’的領導班子,老劉、宗麗麗等九人任常委。老劉是有三十年工齡老工人,當仁不讓做了司令。麗麗居於第二,參謀長兼宣傳部長,其餘的常務委員都有具體分工各負一攤。
散會後麗麗叫那位姑娘,現在也是常委把鍾向左帶到自己辦公室。
麗麗對那姑娘說:“玉姑,今天大會十分保密,連咱們廠黨委都不讓知道,你爲啥領他來?”
“宗處長……”王玉正想辯解,鍾向左打斷了她的講話。
“這事與她無關!是我要見你。老實告訴你,我來這兒之前是和陳偉才商量過的,是想動員你出來造反,這叫堡壘從內部攻破。你們在抓陳偉才反革命時,是留了後路的。我們從此看出你很有主見和人情味的,猜出來你對市委很有些意見,迫於當時的形勢,你沒有造反,但是眼下不同了。你們肯定會起來造反的。果然不出所料……”
麗麗聽了,哈哈大笑:“你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碰巧撞上了,剛纔那齣戲是你臨時上場現編的吧!真像早就準備好了的,成功,成功!我們‘覺悟者造反團’肯定會一炮打響的。”
“等等,宗處長,我建議在覺悟者前面加上*主義幾個字,以來表明立場,你們是主義兵;二來以視與思想兵區別,是造反派,不是保皇派。”鍾向左建議道。
“行,沒問題,這個建議好。”
“還有,這可是你個人的私事了,今天你是造反團頭頭了,你公公和婆婆見你帶人造市委的反,心中會怎麼想,你天天見着他們,不彆扭,也尷尬呀,所以我建議你找個藉口搬出來,回孃家住。”
“這個,容我想想;容我細細想一想。” 三十六
一天晚上,林嵐剛到家,玉香就告訴她:“首長,今天下午麗麗帶人把自己的東西全拿走了,說是回孃家住。孃家離廠子近,這裏離廠子太遠了,不方便。”
林嵐“哦”一聲,沒言語。
過了半小時澤元回家了,林嵐把麗麗搬回孃家的事情告訴了他。
澤元聽了,淡淡說了一句:“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你咋知道的,你該先告訴我一聲,也讓我思想上有準備呀。”林嵐抱怨道。
“你呀,傻婆婆,你這個兒媳婦,你不瞭解嗎?”澤元半開玩笑半認真說道,“當初爲啥看上麼兒的,大學分配工作時爲啥求你?爲啥?這個你是明白的。如今什麼形勢,到處都在衝擊市委,咱們都成了泥菩薩了,她會怎麼樣?你不明白?”
林嵐點點頭,似乎明白了。
澤元繼續說道:“有人聽到一個消息,造船廠原工作團的人四處串聯各大廠的原工作團人準備組織造反團,起來造市委的反。”
“這丫頭瘋啦,能造自己家人的反嗎?不行,得把她叫回來,不能參加造反團。”林嵐急了。
“嵐嵐,你呀,傻喲,傻喲。我早就說過,這兒媳婦比你精明多了。當年嫁給麼兒,是我們都在市委市政府工作,有許多方便。現在咱們都是當權派,很可能明天就是*了,避之唯恐不及,還能聽你的。嵐嵐,放心,麼兒不會這樣。讓她去吧。”澤元知其不可爲而無可奈何,“造船廠反映麗麗是造反團司令部二號人物,實際掌權人物,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林嵐搖頭,“唉,可惜啦,把個兒媳婦弄跑了。澤元,你說是好事,也是壞事,怎麼講?”
澤元說:“好事,畢竟是麼兒的媳婦,還可能悄悄放一馬呀。壞事,一旦她和麼兒鬧翻了,麼兒不是苦了嗎?”
林嵐一聽,急了,問道:“怎麼辦?怎麼辦?”
澤元嘆了一口氣:“沒辦法,就看麼兒的造化嘍。”
澤元問玉香:“麗麗走了,還講了些什麼?”
玉香答道:“文書記,麗麗說等長勝回家後,她就回來陪長勝,她說她特別想長勝。”
“哦……”澤元沒言語。
“看來麗麗對麼兒還是有情有義的。”林嵐說道。
澤元一笑,沒言語,不置可否。
這時門鈴響了,“這麼晚啦,誰來啦?”澤元叫小劉出去看看,小劉小丁一齊出去,小劉回來報告:“文書記,公安局牛局長求見。”
“快,快請他進來談。”澤元忙叫小劉去叫牛局長。牛局長就是澤元從重慶帶來的牛平安,從五九年牛平安和王爲民就不再擔任澤元警衛員了,牛平安到了市公安局,王爲民去了邊防團。
牛平安從偵查科幹起,被保送到中央公安幹部學院速成班,六三年畢業,回來任刑偵處處長,六六年初提拔爲市公安局局長。
“報告文書記,我有重要情況彙報。”見到澤元,牛平安舉手敬禮說道。
澤元說:“好,隨我到辦公室談。”
進了書房兼辦公室,牛平安說道:“根據派出所同志彙報,火車站前廣場在今晚五點鐘已經召開羣衆大會,大會由主義兵組織和主義派紅色造反團召開,目的有二個:一是成立主義兵和紅色造反團聯合司令部,二他們打算圍攻市委大樓。文書記,我們能讓其衝擊市委大樓嗎?”
澤元看看手錶已經五點半了,說:“可能正在集合呢,衝擊市委大樓,有這個可能!北京前些日子不是發生過沖擊市委的先例。難保省城和遼遠市不會出現衝擊的……”
他對牛平安說:“你馬上調集一百名民警徒手在市委大樓前拉起警戒線。還有派二十名武裝公安同志守衛檔案室,機要室。我馬上通知市委書記處的人去市委坐鎮值班,以防他們衝擊市委。”
“是,我馬上派人去拉警戒,派武裝公安去守保檔案室和機要室。”牛平安答道。
他隨即用書房中電話通知市警察治安大隊去市委拉警戒,命令武裝公安支隊派一個排去守衛市委檔案室和機要室。然後他才告辭走了。
澤元回到飯廳見林嵐、玉香和小劉、小丁都坐在餐桌等他。
“你們怎麼不吃呀,快吃,吃完了咱們還得出去。”澤元端起碗就扒拉開了。
“都下班,還出去幹啥?”林嵐問道,“你得注意身體,不能激動,不能上火。”
澤元笑一笑:“我現在挺好嘛,能吃能睡,說話喘氣挺平順的嘛,沒有那麼多忌諱。”
“你去,我陪你也去。”林嵐說道。
“行,行,夫人。”澤元只好答應了,“玉香,今晚,我們和小劉小丁都出去了,你在家中一定看好門啊。”
玉香和王爲民經過自由戀愛,在前兩年結了婚。澤元把玉香他們住的原來保姆室對面留做保管儲藏室的兩間屋騰了出來,做新房。
王爲民後來調任邊防團副團長,長年駐在外縣。玉香也就沒搬出去住,就一直住在他們的新屋裏。
吃完晚飯,澤元夫婦來到市委。市委大樓站滿了警察,拉上了警戒線。書記樓也站滿了警察,拉上警戒線。
進了市委大樓,在小會議室看見呼延明和其餘幾位書記都來了。
澤元說:“大家一定要鎮定,咱們書記處先開個碰頭會。今晚咱們聚在這兒,是防患於未然,聽說主義兵造反派要衝擊市委大樓,咱們得有點準備。這個消息咱們知道得太晚了,行動晚了。我建議明天上午把市委所有檔案和機要文件,還有黨政機關的印鑑全部轉移到一個祕密地點,最好是市警備司令部的保*,決不能讓黨和國家的機密遭受損失。同志們的意見呢?”
“我們都同意!”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好,明天,由崔應元書記你全權負責與警備司令部的同志聯繫,然後由你帶人進行搬移。”澤元指名新當選市委書記處書記崔應元來負責此事。
崔應元剛剛四十,原任外三縣的縣委書記,工作很出色,全縣工作紮紮實實,糧食年年增產,果樹越種越多,豬的存欄量節節上升,老百姓得了很多實惠。澤元建議把他調到市裏擔任主管農業的副市長。幹了兩年由於工作紮實肯幹,全市農業連續豐收,在六五年被選爲書記處書記。
“是!文書記,我堅決完成任務。”崔應元答應道。
澤元立即打電話給警備區司令部鄧司令員,通報了剛纔決定轉移市裏機要文件檔案的情況,請求鄧司令予以協助,鄧司令立刻滿口答應。
剛放下電話,牛平安進來報告:“主義兵和造反團遊行隊伍已經由火車站前廣場出發,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市委了。”
澤元說:“不必驚慌,告訴下面同志,一定要冷靜鎮定,要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文明執勤,決不後退。”
“是,我馬上傳達下去。”牛平安答應道。
澤元對呼延明說:“老呼,我建議把大樓正面對街的房間燈都打開,讓他們看見每個辦公室都有人在工作,市委的人並沒有下班。”
呼延明點頭:“對,咱們來唱空城計,我去組織部;你和小林去宣傳部;小崔去*部;……都坐滿人。” 澤元和林嵐進了宣傳部。這是一間大辦公室,旁邊通部長辦公室。部長和副部長的辦公桌離南邊大窗有兩米遠,東西兩面牆是大書櫃,北牆下有兩個大長沙發和茶几。
一進門林嵐說:“把兩個長沙發並一起,今晚咱們就在這兒將就一宿吧。”
澤元走到窗前看看外面,聽見人羣的口號聲。
呼延明進來了:“文書記,遊行隊伍離這兒只有百多米了,咱們出去嗎?”
澤元鎮定坦然說道:“既然羣衆遊行隊伍到了,咱們就真誠迎接,打開大門,你就代表市委前去迎接。咱們共產黨員無所畏懼,歡迎他們公開批評咱們的缺點和錯誤。傾聽他們的要求,決不落後於當前形勢!”
“好,有你這句話,我膽兒也壯了,好,我去!”呼延明挺胸走下去了。
林嵐聽說遊行隊伍來了,她走到澤元面前攀住他左臂,輕聲問道:“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不會,咱們要相信羣衆,相信黨。嵐嵐, 你跟我有十年了吧。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的。記住這句老話:無欲則剛。咱們共產黨人沒有私慾,也就無所畏懼,什麼都不怕。”
林嵐深情地用雙臂勾住澤元頸項,用力地親了他一下。“澤元,你是真正的戰士!”
澤元緊緊抱住她,久久相擁在一起。
此時遊行隊伍到達市委大樓門前,大約有三、四萬人,打着火把、電池燈把市委大樓前照得一片紅火,口號聲此起彼伏,久久沒有安靜。
呼延明站在大門臺前階梯上,大聲說道:“我代表市委,歡迎同志們……”
口號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一個戴着主義兵袖標的人,對着手提式擴音器喊道:“你不是第一書記文謙,讓文謙出來講話!”
澤元和林嵐站在南窗前,聽得清清楚楚。
澤元對林嵐說:“你在這兒呆着,別動。我下去會會他們!”
說完開門往樓下走去。剛到一樓,呼延明跑進來了,說:“文書記,他們請你出去講話!”
“我聽見了。好的,我會會他們。”澤元二話沒說,快步走向大門口,呼延明帶了十來個人緊隨其後。
澤元走上臺階,拿擴音器的就喊:“跑轟黑市委!打倒賊文謙!”遊行隊伍也齊聲喊道:“炮轟黑市委!打倒賊文謙!”
澤元大聲說道:“*教導我們:‘相信羣衆,相信黨’。我堅決相信全市廣大羣衆看得清楚的,市委究竟是紅還是黑,是好還是壞,終究會弄清楚的。市委在*初期犯了錯誤,我們已經真誠地向同學們、同志們檢討啦。我們歡迎羣衆批評、批判,甚至炮轟火燒都行。說到我個人的情況,黨組織是清楚的,歡迎大家批判、揭發。記住真金不怕火煉,共產黨員是不害怕任何誤會、曲解、污衊和誣陷的。因爲歷史將會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的!”
“同志們、工人師傅,紅衛兵們:我是文謙,歡迎大家提問,請提問吧!”
口號聲一下子停下來了。全場靜得可以聽見喘氣聲。
拿手提擴音器的紅衛兵問道:“你們編排《海瑞拉縴》是不是爲彭老總拉縴翻案?”
“不是!”澤元堅定回答道,“編練《海瑞拉縴》是書記處研究討論決定的,第一,當時正值十五年大慶,編練《海瑞拉縴》是爲了送到北京參加文藝匯演。爲此此劇還獲得一等獎。第二,我們考慮海瑞是歷史上有名清官,不僅廉潔而且剛正不阿,正好以此作爲*教材,教育我們的廣大幹部。第三我們選擇《海瑞拉縴》是因爲海瑞這個名字比較響,有利於擴大影響。”
澤元回答得一一在理,勿容置疑。
“不!你們是用海瑞爲資本主義復辟拉縴!”紅衛兵大吼道。
澤元輕蔑一笑:“請不要亂猜和臆造,根本沒有事實根據。亂猜和臆造是不具說服力的。”
“你——”紅衛兵眼一瞪無言以對,吼道,“你們爲什麼向學校派工作組?鎮壓革命學生和革命羣衆?”
澤元鎮定地說道:“這是市委在*中犯的一個大錯!因爲市委的同志們由於在歷次運動中養成一個定勢思維,認爲*和以前的運動一樣要抓右派抓反革命,而派工作組是最得力且最省事的法子。於是就把工作組當成滅火隊、消防隊了,造成了這一巨大的錯誤,方向性路線性錯誤。在這裏我代表市委向原來派進學校的工作組廣大羣衆、同志們表示道歉,是市委犯的錯誤,連帶工作組同志們一齊犯了錯誤,受了委屈和痛苦。市委歡迎工作隊的同志們起來造自己的反、造市委的反,徹底肅清資產階級路線的流毒!在這兒我再一次向工作隊的同志們說一聲:對不起了,同志們!”
話聲剛落,引起一片掌聲。澤元看出來是一些幹部和工人模樣的人在熱烈鼓掌。
拿擴音器的紅衛兵吼道:“住嘴!你少在這兒假惺惺的,難道你個人就沒有一點兒錯誤?”
澤元微微一笑,沉着地說道:“不,不!*講過,世界上只有才生出的嬰兒和死去的人才不犯錯誤。我本人自然有犯錯誤的,真誠地歡迎紅衛兵和革命羣衆批判我的錯誤,造我的反。”
“你,你說說自己的錯誤!”
“對不起,到目前爲止,我尚不清楚,希望紅衛兵小將們能給我指出來,我決心改正!”
“你——”那紅衛兵氣急敗壞,實在無奈。
突然他大喊道:“陳總指揮、鍾常委你們來對付這個老不死的……” 拿擴音器的喊了半天,陳偉才和鍾向左都沒出現。
澤元嘴角浮現一絲輕蔑的笑容,他知道對方是黔驢技窮了。
其實陳偉才、鍾向左、宗麗麗和老劉都躲在遊行隊伍中間,一邊觀察着市委大樓裏的情況,一邊商量對策。麗麗聽見澤元真誠地向工作組同志道歉,酸甜苦辣鹹都翻騰出來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是不是錯怪了市委、錯怪了公公和婆婆……她對老劉使了個顏色,不讓他動,不准他講。
“小陳,你不能出去,我也不能出去,咱們不能把牌一次全打出去,一定要留足底牌,那是乾貨。你派人告訴市委書記處的所有書記,市政府市長和所有副市長全都在火車站廣場羣衆大會上到場,接受紅衛兵和廣大羣衆的批判鬥爭。時間定在三天後,召開十萬人聯合批鬥大會。”鍾向左儼然以老大自居,在此發號施令。
在今晚的羣衆大會上主義兵和紅色造反團的各個組織經過整合成了聯合總部,並且選舉了老劉任總部第一常委,宗麗麗爲第二常委、陳偉才爲第三常委……鍾向左爲第九常委兼總顧問。麗麗看出來了,鍾向左不斷地指手畫腳,出主意拋點子,實際上已經控制了總部常委會的決策。她冷眼相看,並不反對。
“鍾常委的意見正確,我去傳達。”老劉是個工人,性子直且急,馬上響應了。
他來到拿擴音器的紅衛兵,湊到他耳邊嘀咕幾句。紅衛兵把擴音器交給他。
老劉衝澤元尷尬一笑,說:“文書記,我可以講幾句嗎?”
“歡迎工人同志講話!”澤元點頭說道。
老劉放開喉嚨喊道:“工人同志們,紅衛兵小將們,現在已經十點過了,咱們從五點開會遊行到市委,已經很累了,明天我們工人同志們還要上班,紅衛兵小將還要鬧革命,還要繼續炮轟市委的鬥爭。聯合總部常委會決定後天繼續在火車站廣場召開十萬人羣衆大會,繼續炮轟黑市委!打倒賊文謙!所以我們決定現在遊行結束,隊伍解散,回家休息!明天繼續戰鬥,‘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隊伍立即一鬨而散。
陳偉纔對麗麗說:“麗麗同志,咱們今天準備得太不充分了,就這麼匆匆行事,沒達到應有的效果。”
麗麗點頭說:“是的,匆匆而起,匆匆而散,蜻蜓點水似的。”
鍾向左自己明白,這全怪自己沒想出更好的招式,他暗想:下一回決不這麼輕易放過他們。
林嵐站在南窗前,遠遠看見澤元站在來勢洶涌的人羣面前,聽着高呼‘炮轟黑市委!打倒賊文謙!’口號,她心都揪成一團了。她後悔爲什麼沒隨丈夫一起下去,並肩站在一起。當她看見澤元從容應對這一切,人羣漸漸離去時,她鬆了一口氣,什麼也不顧衝出房間,跑下樓,飛快衝向門口,澤元正和呼延明談話,她撲上去抱住澤元,淚水刷一下涌了出來:“澤元……”
澤元坦然一笑,說:“嵐嵐,我不是挺好嗎?”
呼延明在旁邊笑了:“大嫂,瞧你激動的……”
林嵐鬆開丈夫,轉過臉說道:“澤元是我老公,我不心疼,誰心疼?我不擔心,誰擔心?”
呼延明哈哈大笑:“文書記,大嫂實在太在意你啦。你好福氣啊,不僅娶了個天仙,還娶了個和你貼心貼肝的好女人!”
澤元攬着林嵐後腰,沒言語,只是笑,心中暖暖的。
呼延明說:“文書記,你說的對,咱們都是共產黨,敢於面對羣衆,後天大會咱們都去,決不缺席,敢於面對羣衆,纔敢於發動羣衆,纔是無所畏懼的革命者,決不當孬種!”
“好,老呼,有你的表態,我就能說服大家都出席三天以後的批鬥會。”澤元點點頭,“還有爲了應付目前這種混亂不可確定的局面,我建議市委書記處、市政府市長會議室開會討論一個隨時應對危機的領導班子。比如我不在了,你立即接任;你不在了,由老鄭接任……。市政府也這樣。如果書記、市長都不在了,由市委的部長、市政府的局委組成第二套班子……”
“好的,文書記,你想得周全長遠。我馬上通知召開市委、市政府部局委以上幹部臨時擴大會議,十一點開始。”呼延明表示贊同。
澤元見呼延明走了,馬上叫崔應元來。
不一會崔應元來了。澤元說:“小崔,咱們剛纔請你明天監送檔案機要文件一事之外,還有各部門的印鑑也一律送到警備司令部內保管,各部門對外文件一律由部門一把手親自簽字後再交由你加蓋你個人印章表示生效。對內文件只須一把手簽字即可。”
“是,文書記,只要在臨時擴大會議上討論決定後,我立即執行。”崔應元答道。
會議完後已是凌晨三點了。林嵐和澤元坐車回家時林嵐頭枕在澤元肩上睡着了。 三十七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下午火車站廣場也舉行了一個羣衆大會,思想兵和擁有二十萬產業工人的“捍衛*思想工人兵團”(簡稱捍衛團)召開了十多萬人蔘加的大會,宣佈成立聯合司令部。他們提出口號:“捍衛*思想,捍衛紅市委!”
在主義兵設在秋林公司樓上廣播站的對面的電業局大樓樓上思想兵也設了廣播站,雙方都使用了大功率高分貝的高音喇叭播放觀點對立的宣傳文章,從早晨五點起到晚上十點止,喇叭不停地哇喇哇喇打口水仗。不到兩個月全市的人們自然而然分成了主義派和思想派兩大派。
思想兵和捍衛團的遊行隊伍大約有十多萬人來到市委大樓,“捍衛*思想!捍衛紅市委!”口號聲震天動地。
澤元正在辦公室辦公,呼延明進來了,請示道:“文書記,捍衛團的工人代表請求市委的一、二把手接見他們,他們代表二十萬產業工人和思想兵堅決支持紅市委的正確領導,請求領導接見接見表示鼓勵和支持。”
澤元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問道:“呼書記,你說呢?”
呼延明說:“我說應該見見,表示市委是支持他們的。”
澤元笑了,說:“同志,你錯了。十六條中再三提醒我們:爲了防止轉移鬥爭目標,不許用任何藉口,去挑動羣衆鬥爭羣衆,挑動學生鬥爭學生……。你去接見捍衛團的同志,表示市委支持他們,會不會造成壞的影響:支持一派,反對一派。我們的罪名可就大了。我的意見是市委書記處和市長辦公會的同志都不出面表態,派市委宣傳部或者市政府辦公廳的人去見他們,以個人名義發表支持的看法。”
呼延明一聽就明白了,說:“好的,就照你的意見辦,我們都不出頭,叫宣傳部的韓忠友同志去。”
“好的,你去佈置吧。”澤元說道。
於是韓忠友來到市委大樓外與捍衛團和思想兵代表會面,表示支持。然後感謝他們支持市委市政府。遊行隊伍離開了市委之後並沒有解散,而是在市區繼續遊行了近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