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晉北強忍住後背傳來的疼痛,眼裡藏不住的失落。
原來當一個人不相信他的時候,所有的過錯都能往他的身上推。
在夏念念看來,莫晉北禽獸不如,開車撞向霍月沉這種事,他大有可能會做出來。
莫晉北似乎想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但話到嘴邊又給硬生生吞咽回去。
夏念念情緒激動,捏緊了雙拳:「你收買了影樓的人,燒了我們的婚紗照,現在又開車撞月沉,你卑鄙!」
「你們的照片被燒不是我做的!」
平白無故被冤枉,這滋味可真憋屈。
「除了你,誰還會這麼做?」
莫晉北氣得指著地上的男人:「夏念念,你有沒有一點腦子!這傢伙是什麼人?我能收買得了人燒他的照片嗎?」
他冷哼:「如果不是他自己乾的,一個小小的影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你說的話,我根本就不會相信!」夏念念轉身跑過去:「傷到哪裡了?」
霍天凌左腿彎曲,臉色卻陰鷙得可怕。
夏念念神色慌張,一個勁兒地追問:「到底是傷到哪裡了?」
過了半天,霍天凌才搖頭:「沒事。」
「都這樣了,你還說沒事!」夏念念又氣又急,眼底蘊起了水霧。
莫晉北雙手插入兜內走上前,姿態居高臨下:「照片其實是你自己燒的吧?你要是不想娶念念,就把她還給我。」
夏念念咬住唇,眼裡藏著不明的情愫:「莫晉北,你鬧夠了沒有?!」
她面向霍天凌的時候,卻顯得溫婉柔和:「怎麼樣,能站起來嗎?」
霍天凌試著動下腿:「應該能。」
下屬們很快趕到,幫忙把霍天凌扶上了汽車。
離開的時候,夏念念連看都沒有看莫晉北一眼。
她撿起地上的包包,上了車,狠狠甩上車門。
她知道剛才她推莫晉北的那一下,讓他的背撞到了後視鏡。
但是她現在正在氣頭上,假裝沒有看到。
莫晉北獨自佇立在大街上,身後的車子都繞開他行駛。
他手都有些發抖地點燃了一根香煙,卻沒有抽一口。
背部的疼痛他可以刻意忽視掉,但是肩膀上的疼痛卻深入骨髓。
那是夏念念傷他的,他一直沒有治療。
他的視線凝視著遠處,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
沒有家,沒有等他回去的人。
–
霍天凌拒絕被送往醫院,只是隨便讓人拿了些跌打藥酒來。
夏念念抿著唇,小心翼翼地幫他擦藥,臉上的神情無比懊惱。
今天可真是倒霉,婚紗照沒有取到,還遇到莫晉北那個大混蛋!
霍天凌盯著她的頭頂看了一會兒,淡淡地開口:「你和他……」
他並不確定夏念念和那個男人的關係,她難道不是屬於霍月沉的嗎?
「我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夏念念狠狠咬牙,看向霍天凌的時候,語氣又放緩:「他對我來說,只是前夫,我和他早就離婚了。」
霍天凌的瞳孔猛地一縮!
前夫?
這麼說,她竟然不是完璧之身了?
這樣的女人,霍月沉竟然也會喜歡?
他動了動,收回了腿。
臉上的神色在一瞬間冷了下去:「你先回去。」
語氣里容不得半點質疑。
夏念念以為他是在生氣婚紗照和被撞的事情,她氣憤地說:「那家影樓實在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去消費者協會投訴他們!」
「行了,我還有事,你先走吧!」霍天凌的語氣明顯變得不耐煩起來。
夏念念只當他是心情不好,她把藥酒放下:「記得稍晚一些再擦一次。」
霍天凌半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似乎沒有聽到。
夏念念抿了抿唇,走了出去。
聽到她關門的聲音,霍天凌才重新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夏念念嫁過人,有個糾纏不休的前夫,興許還有了孩子。
這樣的女人,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他微微閉眼,腦海里卻想起了那一次,他跌倒時,夏念念溫柔地遞過來一張手帕。
他拉開抽屜,那張白色的手帕安靜地躺在裡面。
他拿了出來,有些生氣地扔進了垃圾桶。
但是……
他馬上又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撫掉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
–
訂婚當天
天氣溫度驟降,空氣陰霾,而且很冷。
夏念念特別的美,穿著漂亮典雅的白色禮服,戴著薄紗手套的纖臂,化著淡妝的臉頰紅撲撲。
賓客基本已經到齊,兩百桌的大宴會廳,可以說虛無空座,交響樂也跟著響起來。
霍夜天和白善柔都盛裝出席,不過顯然白善柔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想要牢牢掌控在手的兒子,竟然執意要娶這樣的一個低賤的女人!
莫晉北站在人群中央,他一身純白色西裝,英挺逼人。
他從沒有見過夏念念這般美麗,這是她人生最美麗的時刻,他卻拱手讓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莫晉北望向台上的夏念念,她笑容羞澀,幸福就近在咫尺。
她幸福了,可他的幸福在哪? 清媱尚且看得如此通透,
衛泗詡身在局中,又何曾不曉。
可他,到底念念不忘的,是什麼呀。
留在這兒,只是想要幫薄屹,最後出那一份力么?
呵,這理由,他自個兒都不大相信。翻了個身,嗤笑著。
月上枝頭,霜落烏啼。酒醉未醒,又好似幾分清明,衛泗詡一層涼意襲上心頭。
今日走在街上,他一身飛魚服,綉春刀,見慣了生死,倒是突然覺著這般言笑晏晏,其樂融融的場景很是扎眼。
內心只是覺著莫名有些突兀,冷硬悵然的融入不了。
他覺著,他病了。
仰躺在院上的石板上,才讓他能真切感受到自個兒的溫度,
萎靡頹散,或許就應當是這般模樣,喃喃自語:「穆之,我病了。」
————
以往,清媱是不大進他書房的,如今,卻總是幾分好奇。
夜裡淺眠,卻也並不想早早的睡,便想著在書房找兩本冊子瞧瞧。
那楠竹斷簾書架后,高高一面書牆,倒是讓清媱幾分眼花繚亂。
清媱踮著腳也只能瞧見那冊子一腳,從上邊隨意抽著那兩本,
「哐當」一聲,有木盒砸在大理石板上的澈響,一個激靈,驚著清媱退了幾步。
待到回過神來,清媱盯著那小巧玲瓏的木盒,雖然她也曉得偷看他的東西自然是不好的,
可是,已然不由自主便打開了來。
清媱微訝,盯著木盒久久未曾緩過神來,捏著那些微硌手的東西,嗓音微啞:「這個傻子。」
回到縐雲殿,清媱已然清明了幾分,薄屹懶散的靠躺在榻上,玉冠已散,面上乾淨朗潤,無端幾分慵懶。
心頭微暖,微咳一聲,「當初還當是貓兒鳥兒給叼走了,沒想到,某人便是『那阿貓阿狗』。」
薄屹瞥著她,拍了拍一旁留的空處,
「什麼阿貓阿狗?」薄屹被她如今愈發『乖張』的用詞給笑出了聲。
「呶,某人當初厚臉皮。」清媱盯著他,這人慣會故作正經。
當初,還不是個流里流氣!那般溜痞的神色,定然是故意為之!
清媱舉著手裡的相思子手串兒,微微晃動著,那紅豆圓潤細膩,在光暈下,泛著紅潤柔和的光。
薄屹瞭然,在她耳邊輕語:「做了一晚苦力,還不給點兒辛苦費?」
咬字實在清晰詭異的可怕,惹人想入非非。
當初他大搖大擺,幾次入她閨房,那次,還陪著她串了一夜這給姑母的串珠。
第二日少了串兒,還當是窗外的鳥兒給叼了去,沒想著,倒是在他書房裡找著。
他這簡直老練,清媱意識到不是他對手,只是仍舊不服輸的調侃著,「拿去,一個手串兒,沒見著緣是如此稀罕。」
清媱見他居然也未曾反駁,只是將那書冊撂在一旁,將那手串往手上戴去。
他手骨節纖細分明,修長好看的很,清媱一瞬間愣住了,直到看見他手腕里部,那微不可見的牙痕……
「那是,我咬的?」清媱一字一句,頗為不可思議。
「嗯。」鼻腔里哼出的嗓音,
薄屹懶散無奈,不是你,還能有誰?
清媱心底卻愈發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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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Q閱小可愛:百香果^的票票支持~ 想到這兒,清媱腦海里的回憶,如洪水涌動似的慢慢清晰。
當初,他總是深更半夜摸進聽竹苑。
「約摸記得,那一次你受傷了。」清媱盯著他那一向從不喜形於色的面容。
「可憐,外頭瓢潑大雨,還被自個兒夫人,給狠狠推了一掌,要攆出門去。」薄屹幽幽一語,面色不改。
門外的莫邪一個激靈,身體比腦子還先反應過來,心頭叫囂,
呸!
呸呸!
不要臉!
當初明明淋雨的是我!
你就是去博王妃娘娘同情的!
老奸巨猾!
端著水盆而來的若水便見著這莫邪,一副晦暗不明,起伏不定的模樣!
若水抬頭瞧了瞧四周,這是,在激動個啥玩意兒呢。
清媱輕啜一口,「少往臉皮上貼金,當時就該把你扔出去,看你今日還得不得這般德行。」
清媱對於他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可是愈發佩服。
清媱如今想想,他這脾氣倒是怪的很,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去瞧大夫,還嫌自個兒命不夠長是吧!
對呀,那沈大夫時時刻刻跟著在赫王府的,
硬要她個半分經驗都沒的給他處理傷口,怎的也不怕,萬一自個兒一個不留神,弄死了怎麼辦……
突然想起他平日里的撩撥,甚麼『覬覦已久』,『千辛萬苦』……
原來真是早有預謀。
清媱狐疑的盯著他:「原來,你倒也說了真話。」弔兒郎當的說著真話。
薄屹不言,只是看著她,一臉生動的表情。
過了好半晌,他才似笑非笑的說:「瞧過得,死不了。」
還瞧過……清媱杏眸微瞪,心頭更是生氣了,沒見過這般,連自個兒都算計的人。
他總是受傷,這是清媱如此久以來最是惱他的。
殿外的莫邪點點頭,嗯,這是自虐。該出手時就出手,對自己,千萬得狠心。
捨不得受傷,套不住媳婦兒……
「你還杵這幹嘛?」當木頭樁子?
若水放好東西出門,仍是見著他一副神兮兮的模樣,不時點頭晃腦的,頓時覺著瘮得慌。
夜裡,清媱睡的並不踏實,只是下意識摟著他,愈發依賴。
窗外的寒風席捲呼嘯,殿內卻一片融融。
不知何時,清媱的手好似觸到他並不光滑的背脊,
清媱心頭默念:這是上次,歸寧是幫他處理的箭傷……
一瞬間,突然如冷風亂竄似的有些清明,本是觸著他後背的手如同硌人一般挪開,暗夜裡的她,睜著眼,並無睡意手也摩梭著游移到他腹部,果然,有意料之中的疤痕……
清媱微微嘆息,他到底殺了多少人,見了多少血……
不出意料,禮樂司阜府應當是他的手筆罷,還有雍親王府,孟府,不知名的許許多多……
一瞬間眼睛抽疼,她也明白的,若對敵人心慈手軟了,那便是別人要他的命。
可是,如此多血肉模糊,總歸許許多多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