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饅頭”想跟邢仕朋一道。走了幾步,想想,又跟上了宮得秉。
“十個饅頭”的老婆在宮得秉的精加工分廠。他帶上宮得秉去喝茶。也是難得的機會。
兩個人喝了茶,又逛了夜市。
邢仕朋在跳舞時,遇上一個洋妞。洋妞給了他一個電話號碼。
得到這串電話號碼時,邢仕朋簡直就要心花怒放。他用手在洋妞的手心裏狠狠地按了一下。
酒足飯飽,又玩得開心,回到賓館後,邢仕朋把一條帶出來的高檔香菸,扔給了“十個饅頭”。
“我和宮廠長到這裏來,還要你多辛苦。你,現在就是我們的最高領導。”邢仕朋拍了拍“十個饅頭”的肩膀。
“十個饅頭”假模假樣的推辭一番,最後也就收下了這條香菸。
宮得秉不抽菸。
“十個饅頭”是一個年紀不大的老牌銷售員。他走南闖北,見的世面多,自然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得到邢仕朋的這條香菸。
知道這是他的表現不錯,邢廠長希望他繼續。 原定計劃,第二天,他們這個三人小組,要去下面的幾個縣,到相關的客戶那裏跑一圈。
天亮時,邢仕朋病了,下不了牀。他說渾身不舒服。
“你們先去吧。我好些後,去找你們。”
宮得秉只好和“十個饅頭”先行。
下了公共汽車,打了一輛出租車,“十個饅頭”和宮得秉到了一家物資公司的門口。
宮得秉說:“小李。在這裏,你別再叫我宮總。我不喜歡這樣。這筆爛賬,不知道能不能要到。這次要不到,因爲你這樣叫我,往後,你再來,恐怕就更難要了。”
“十個饅頭”是李姓,全名李虎。
李虎問:“爲什麼?”
宮得秉說:“你叫我宮總。人家以爲是老總來了。老總來後,這筆款子要不走。你以後再來,還有希望嗎?”
李虎覺得宮得秉說得在理,就問:“那我叫你什麼,宮廠長。”
“就叫我老宮。”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孔姓經理。據李虎介紹,還是國有物資公司的時候,孔經理是一個股的股長。
孔經理沒有留他們在辦公室喝茶,起身帶他們去了近處的一家室內排檔。已經是午飯時間。孔經理自己請客。
坐下後,孔經理才告訴,他已經不是股長。企業破產後,他拿到買斷工齡的錢,只有一萬七千元。現在給新公司的老闆打工。
宮得秉和李虎對望了一眼。聽話聽音,本來還指望的菜餚,成了時隔多日的餿菜,肯定是吃不成了。也就是說,這筆二十多萬元的貨款,徹底爛掉。
李虎問:“老孔,我們打交道的時間也不短了。每次來,你們都是一拖再拖,一推再推。最後,弄成這樣。我回去沒法交差。”
孔經理嘆氣。
宮得秉問:“能不能想個其它辦法。就是弄個十萬、八萬,也好。”
孔經理說:“徹底沒戲。”
宮得秉說:“聽小李介紹。你們原來的公司,經營還是可以的。”
孔經理說:“你們是外人,說了不怕你們笑話。物資公司只是負債不到八十萬元,就說資不抵債了。”
宮得秉想到一個問題,問:“物資公司破產,你們的工齡補償款從哪弄的?”
孔經理笑了笑,算了一筆賬。物資公司有幾處倉庫,有幾處商店,還有一個小工廠,幾個地方的土地出賣,賣了有七百多萬元。用這筆錢給職工們發了工齡補償。
聽孔經理算出這筆賬後,宮得秉搖頭。
類似的事聽多了,雖然覺得不可思議,還是麻木,只能是搖頭評判。
負債不到80萬元,就讓這個有固定資產七百多萬元的國有公司破產。破產的理由竟然是資不抵債。
宮得秉又問:“你們現在的老闆,用了多少錢買下物資公司的?”
“一百多萬元,不到兩百萬。”孔經理現出一種蒼涼的笑。
菜上了桌。孔經理給兩個客人倒了酒。
宮得秉又問:“物資公司的職工也就默認了?”
“不想默認,又能怎麼樣?”孔經理舉了酒杯,喝下杯中的酒後,把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放,說:“主管破產的局領導說,誰鬧,就把誰的補償款放一放。”
李虎給孔經理遞去一支菸,並上前去打上火機。
孔經理抽了一口煙,說:“物資公司破產,來做破產審計的人,聽說,加班費就分了四五十萬元。”
看得出來,孔經理的心裏憋着一股氣,一直沒有機會出。今天,藉着外來的人,才得以把憋在心裏頭的話說了,也算是變相地出了一口氣。
這餐飯結束時,李虎搶着,去付這餐飯錢。爲這,孔經理差點和李虎翻臉。
“你在這裏時間也不短了。難道不了解我們東北人的性格。我再窮,請你們吃這餐飯的錢,還是出的起。再沒錢,就是借,也不會讓你們來付這餐飯的錢。”
除了感動。宮得秉還能說什麼。這一趟,他們無功而返,只是吃了一餐便飯。
離開這裏,他們去了下一處。
東北的天氣很冷。心裏更是寒意頻生。宮得秉出來時穿的衣服已經不少,還是凍得夠嗆。他想堅持着忍一忍的,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只好臨時買了一件棉大衣裹上身。
他們到下一個地方,已經是晚上時。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
第二天上午,找到要找的人楊新民。這個人原來是生資公司下面一個經營部的承包人。
這一處,原本是一家生資公司,已經破了產。在破產前,有過承諾,說是競標成功後,會把三十多萬元的款子如數結清。新公司新打算,一切從頭再來,再和遠程公司開始全新的合作。
事情發生了變化。
楊新民心情很不好。在他家,宮得秉和李虎喝上茶後,才知道,楊新民的如意算盤落空。生資公司競標,他交了一百萬元的保證金,卻在競標的當天被臨時通知取消他的競買資格。生資公司被原來的總經理買去。事情蹊蹺在,生資公司賣給了出資少的競標人。
宮得秉問:“你就這麼認了?”
楊新民說:“當時,沒有認輸。我聯絡了原來公司的職工,有五六十人,佔到公司人數的大半。我們準備集體起訴,要求重新公開拍賣。”
宮得秉問:“沒有成功?”
“沒有。”
這一處,也是沒戲。他們就又往下一站去。
到了下一站,運氣還算不錯。也算是給足了李虎的面子,二十多萬元的欠款,先給了叄萬元。
李虎跟宮得秉商量。
“宮廠長,天氣這麼冷,我們找家酒店住下,好好的喝上兩杯。不管怎麼說,手上已經有了要到的叄萬塊錢。”
宮得秉說:“老邢還在那邊等着。他一個人在那,是不是急呀?”
李虎說:“宮廠長,你真是個好人。你沒有看出來嗎?”
“看出什麼?”
李虎說:“邢廠長壓根兒就不想跟我們出來。他的手氣那麼好,還不繼續?”
“你是說他沒病?”
李虎笑。
“這個邢仕朋。”宮得秉嘀咕了一句。
說着話,出租車到了一家酒店門口。
李虎說:“宮廠長,我可是沾了你們的光。你們要是不來,我根本就不敢住這樣的酒店。費用包乾,住貴了,自己要往裏面貼錢。”
住在酒店裏,有免費的自助晚餐。
兩個人從外面買來一瓶酒,邊喝邊聊。原本在廠裏接觸不多,通過聊天后,才發現兩個人之間竟然還有一些共同的地方。酒逢知己千杯少,兩個人也就喝得盡興。酒後,到了房間,打開了電視,兩個人先後洗了澡,繼續有一句無一句的說着閒話。
大約是在零點時分,兩個人看電視看累了,說話說到沒勁了,就都閉上了眼睛。
李虎進入夢香,宮得秉打起了呼嚕。
突然地,李虎手機響起彩鈴聲。 被手機上的彩鈴聲鬧的,兩個人都醒了。
宮得秉說:“可能是老邢找你。”
李虎拿出手機看過,搖頭,意思是,這個電話不是邢仕朋的。
“誰?你是?”
“你是李虎嗎?”
“是。你是?”
“我是警署的。”
李虎聽對方這麼一說,一下子條件反射坐了起來。
宮得秉也坐了起來,盯着李虎。
“你有個同事,是不是叫邢仕朋?”
“對呀。怎麼說?”
“你最好過來一下。來時帶兩萬塊錢。”
“他怎麼了?被車撞了,進了醫院?”
“進醫院?你真能想。他嫖娼,被我們抓了。”
“嫖娼?”李虎說:“我在下面縣裏,這就趕回市裏。可能要兩個小時。”
對方告訴了地址,就掛了電話。
李虎愣在那,盯着手機看。宮得秉搖頭。
“宮廠長,要不要把這個事向張總彙報?”李虎徵求宮得秉的意見。
李虎受命爲這個小組的組長。長這麼大,頭一回當官,而且是這樣一個不小的官,手下兩個人全是分廠的一把手。他感覺自己一下子挑了重擔。
他有責任要把這兩個真正的領導照顧好。沒有想到,照顧了身邊的這一個,不在身邊的那一個就出了事。他有點緊張,希望有人分擔一些責任。
宮得秉說:“先不要向張總彙報。我們還不知道邢廠長的具體情況,不知道問題的性質。等我們趕過去,處理了這件事,再說。”
雖然在公司裏分屬不同的派系,但出門後,尤其遠離故土,曾經的勾心鬥角放一邊去了。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平時工作中,雖然有過爭鬥,但出門在外,鄉情壓倒了其它。這是宮得秉現在的態度。
李虎問:“要我們帶兩萬元。手上剛剛要的,是有。可是,這錢,是公款。”